今年6月18日23时许,吉林市公安局船营分局刑警大队技术中队的办公室依然亮着灯,民警宋飞正仔细比对着十个指纹的图案,在第二行中间处一个指纹上画了一个绿色的对号。
“宋哥,就是这个左手中指的指纹。”站在他身边的技术中队中队长秦海翔说。
24年,24年了,我们终于找到‘他’了。”宋飞看着秦海翔,明显有些激动地说。
“是啊,记得那年我才刚过实习期,遇到这起命案,紧张得够呛。”秦海翔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
宋飞回身拿起一本现场勘查案卷,在第3页上,有一张黑色皮革包的照片,指纹就是从这个包上提取的……记忆的碎片渐渐在他的脑海中拼出了画面。
冬夜紧急出现场
从吉林市船营区致和街民太胡同东侧进入,就到了致和街二委五组。这是一个小院,一间砖瓦房。正月里,大门上贴着大红色的春联,宋飞清楚地记得,横批是“五福临门”。
1999年3月2日19时30分,接到报案,宋飞和同事到达案发现场时,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味。两名被害人倒在血泊之中,年轻的死者倒在厨房的水泥地上,年长的死者躺在里屋的炕上。卧室门旁的小桌子上,金凤牌彩电里正传出《难忘今宵》的歌声。
东侧火炕上的炕柜被人翻动过,物品堆放在炕上,很乱。民警初步推测是谋财害命,立即向船营分局领导汇报了情况。
“这屋住的是庞淑霞和她女儿张小雨。在市场摆摊儿卖服装啥的。那姑娘可好了,懂事儿、勤快,老多小伙儿都相中她了。过了年才21岁啊,唉……”街道治保主任向现场的民警介绍着情况。
不一会儿,负责勘查现场的宋飞带着刚过实习期的秦海翔赶到了现场。
“女儿颅骨受钝器重击,颈部被利器切断,两处均构成致命伤。母亲颈部被切割致死。”秦海翔脱下手套。
现场的惨状让人触目惊心,宋飞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确保每个环节都勘查得严谨细致。他小心地捧起一本白纸包皮的小说,白色书皮上的血痕呈长条状,格外显眼。这显然是犯罪分子用沾了血迹的手拿书翻找时留下的。
宋飞跳上火炕,目光在混乱不堪的衣物中快速移动,最终锁定了一个黑色皮革包。既然是谋财,必然要翻包,他小心翼翼地将包装进证物袋里,这上面一定会有宝贵的线索。
漫长的二十四年
在上世纪90年代,街面没有监控设备,公安机关破案的手段一般都是走访排查、分辨血型、采集指纹等,无法做到精准锁定犯罪嫌疑人,侦破工作陷入了僵局。
悬而未决的案件,就这样成了老民警及所有后来人的一块“心病”。为了破案,船营分局不断向上、对外寻求支持,听说
船营分局重案中队的骨干民警都立文一直都记得,当年刚加入刑警队,师傅就让他尽快熟悉这起案件。那本卷宗也被民警们来来回回地翻阅,很多纸张都已破损。
这场漫长的刑侦接力,就这样在民警无声的坚持中延续着。期间,办案人员陆续退休、调离,但对于凶犯的追踪,一天也没有停止过。
在今年夏季治安打击整治“百日行动”中,船营分局再次对历年积案进行梳理,深挖线索,在指纹库中,发现了与卷宗里当年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可疑指纹高度相似的指纹。得到这一关键线索后,船营分局党委迅速召开案情研判会,抽调重案、技术、网安等多个部门精干警力成立专案组,针对案件展开深入调查。
“不管是多少年,只要这个案子发生在我们辖区,就一定要让凶手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是我们作为一名人民警察的使命和担当。”专案组的研判会上,船营分局局长孙哲的话掷地有声。
抓捕与审讯
专案组全面启动案件侦查工作后,经过艰辛取证、固定证据,最终确定了犯罪嫌疑人为于立春。警方围绕于立春的行踪展开调查研判,很快便摸清了于立春的活动轨迹。此人家住龙潭区某小区,长期在一处工地干活。
7月5日,抓捕工作全面展开。这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重案中队中队长李彦塘带领民警蹲守在工地附近的树林里,他们的眼睛紧盯着警戒的区域。
7月6日凌晨4时许,经过一夜蹲守,李彦塘终于看到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戴着红色安全帽、手里拎着一个红布兜的身影。根据之前掌握的资料,李彦塘知道,这就是要抓捕的于立春。他果断下令,民警迅速将犯罪嫌疑人于立春控制住,并带回了公安局。
“谁还能记得20多年前的事儿!”于立春低头看着满是泥土的胶鞋,表现得心不在焉。“我脑袋有毛病,啥也记不住。”审讯过程中,于立春拒不交代当年的真相,审讯陷入了僵局。
但是,负责审讯于立春的都立文还是敏锐地发现了疑点。他从于立春的家庭关系入手进行讯问,对方却刻意回避与其同在吉林市的九弟于立国,而对其他七个哥哥的近况都很熟悉。在前期调查中,民警了解到,1998年至1999年,于立春、于立国两兄弟先后从桦甸市来到吉林市,关系十分密切,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分道扬镳了呢?这其中有什么秘密?
专案组民警经多次研判,察觉到案件中隐藏的一些问题。
“两个人都被杀,虽然是女性,但是也不是没有反抗能力,尤其是年轻的张小雨,身上有两处不同的致命伤,一处棍棒伤,一处刀伤,这是一个人难以做到的,那么,谁是于立春的同伙?这也是我们调查的方向之一。” 都立文说。
民警一方面继续加大对于立春的审讯,一方面通过对两兄弟在桦甸市的社会关系进行排查。专案组民警找到了当年买下于立春赃物的人。他是于立春妻子王艳霞二舅家的女婿,其很确定地表示,当年就是于立春和于立国卖给他一枚金戒指和一个玉牌项链。另外,专案组还找到了于立国的“干妈”,了解到于立国就是通过“干妈”的介绍,才认识的被害女孩张小雨。只是两个人作为男女朋友,相处了没几天就分手了。
于立国和张小雨处过对象!于立春两兄弟还在案发后一起出售金戒指和玉牌项链!这两条线索解开了专案组民警关于犯罪分子为何能轻松地进入被害人家中的疑问。
7月6日晚,都立文再次找到王艳霞了解情况。据王艳霞说,于立春是个没啥主意的人,啥事都听他九弟于立国的。1998年,于立春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打算跟于立国去沈阳养猪。到了沈阳后才发现,卖房子的钱连猪仔都买不起。老家房子没了,于立春只能带着妻儿与于立国来到了吉林市。
到吉林市后,哥俩走得很近。1999年农历大年初三,于立春就去了于立国家里,直到过了正月十五才回家。春节过后,哥俩开始倒卖蔬菜。于立国还从自己租的房子搬到于立春家住。由于吃住用都得于立春供着,引来王艳霞的不满,她在跟于立国大吵一架后,于立国就搬走了,于立春也不再与九弟联系。
根据王艳霞的说法,专案组民警推断,1999年春节,于立春、于立国兄弟二人作案后,为了逃避侦查,于立国从距离案发地点较近的租住房搬到于立春家。此后他们多年不联系,也应与当年的命案有关。专案组成员按照既定侦查方向,展开了大量走访工作。最终确定于立国同为犯罪嫌疑人。
善恶终有报
在专案组民警的全力抓捕下,于立国很快到案,并且很快就交代了犯罪事实。民警再一次对于立春进行了审讯。
果然,在得知于立国也被抓捕回来后,于立春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好吧,我交代!”于立春用力吐出一口气,断断续续地供述了作案经过。
“那年过年,我弟说想挣点钱。我劝他找个活干。他说干体力活挣钱太慢,还是把他认识的一对母女抢了来得快。我当时说,你认识她们咋抢?他说,杀了就没事了……”
“我弟跟这家女儿处过一段对象,所以轻易就叫开了门。进屋之后,我弟和老太太在里屋炕上唠嗑,我就和小姑娘在外屋看电视。我弟开始说借点钱,老太太不同意,他就假装喝水,去厨房把菜刀拿来了。我看我弟要动手,就用提前准备的一根铁棍把小姑娘打晕了,之后又上炕帮我弟对老太太下手。后来,小姑娘醒了,我俩问她家里钱都放哪了,她不说,我就用
“我们一共抢到现金就一百多块,一条带玉牌的项链、一个金戒指。那一百多块钱,我俩买吃的了,项链和戒指卖给了我媳妇家那边的一个亲戚。”
做完笔录,都立文再次打开这起案件的卷宗。他把有些破损的纸张整理好,把有些卷起的边角又压了压。新的笔录和证据将会填充进去,他知道,从今天起,它将不再是积案的卷宗,也不再是船营分局刑侦民警的“心病”。
(文中犯罪嫌疑人、被害人均为化名)